娜塔莉·萨罗特是法国“新小说”派的旗手之一,她的《天象仪》亦是她的代表作。可惜她本人已于去年作古,没看到中译本出版。
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大致把该书内容整理出来,还不知对不对:博士生阿兰和他的新婚妻子嫌住房小,想与住房大的姑姑换房,于是以阿兰为中心的这个“星群”陷入“亲情地狱”,矛盾重重……人类社会像星群一样,遵循着既有引力又有排斥的万有引力定律。
一部几乎没有情节的小说,居然写了十几万字,还劲头十足,简直难以想像。我们知道,说一个有头有尾、有滋有味的故事并不太难,因为凭记忆就能解决了,而能说出一个梦呓般的,让人欲听不达,欲罢不休的故事却难上加难,因为那几乎是一种精神现象了。这个领域的祖师爷也许就是马塞尔·普鲁斯特。他小时候爱吃一种叫玛德莱娜的甜点心,长大后忆及此事可洋洋洒洒写出好几页;萨罗特亦有异曲同工之妙:她问了一句“吉米一家子,现在不知怎么样了?”之后,便揣测对方的反应,然后想像自己的“反反应”,想东想西,两页纸已过去了;有时这样的对答连续十几句,不仔细看也不知谁问谁答,如此写法,岂有不长之理?萨罗特的人物对话,由于语言与意识往往融成一体,所以有的像是对话,却没有书引号;而打引号处似乎又该是叙述,也许这是作者在写作时意识流动的结果吧。
说到意识流,萨罗特又有创新:她强调人物的前意识。其实,前意识在人的思维深处往往是同质的,虽不易捕捉,却具有普遍性。作者借助前意识就能赋予作品更加广泛的意义,把读者也带进意识的深层世界,让他们更似身临其境。然而,同质的前意识也模糊了人物的界线,它既能是你的,也能是我的,只有当它上浮到表层意识上时,才带有各自的色彩;因此作品中有些地方仿佛被作者故意泼上了水,出现介乎几种色彩之间的混和色,让读者如堕云雾;而当前意识发展成表层意识后,又会引发另一意识的前期阶段,如此一番折腾,形成了立体化的意识流。《天象仪》鲜明的特色之一是内心独白。这种潜对话是以对话形式出现的,因此人物的内心世界便一目了然;潜对话往往又会发展成对话,犹如潜流回到地面,倘若把这些潜对话去掉,人物间的对话就会出现一定的跳跃性——向纵深处跳跃。
《天象仪》没有像传统小说那样把大量对话分别编排,而是让它们挤成一堆,使我们产生一种模糊感,这也正是作者所期望的:模糊产生整体感,是人物间感情千丝万缕又互相牵制的形象体现,如同闪烁的群星都是茫茫宇宙的一个组成部分。